一
26岁的何得州,决定告别他打拼闯荡5年的上海,告别时,家当不过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小工具箱。
他是货拉拉搬家小哥,每天帮这座城里的人筑巢寻梦。而最终,他自己的梦在上海之外。
(相关资料图)
他搭朋友的车回老家,高楼在车窗外倒退而去,一路都是畅快的风。两周后,他动身前往杭州,新的人生舞台。
越来越多和他一样的年轻人,作别北上广,涌向新一线,杭州、成都、武汉、西安成热门之地。
2021年,西安新增人口超10万,成都新增人口超20万,而武汉,新增人口超120万。
杭州常住人口已激增至1200万,号称正虹吸北京上海。成都“新蓉漂”人数则达683万,相当凭空多了一个洛杉矶。
西安甜水井的青灰城墙下,年轻人端着冰美式相聚;杭州龙湖滨江天街,年轻人坐满剧场等待脱口秀演员黑灯登台。
长沙湘江的暖风吹过“我在长沙想你”路牌,路牌前人山人海。
成都三色路夜市,汽车后备箱一字排开,改成鸡尾酒吧,滑板穿梭,路边大屏幕放着《狂飙》。
那些不一样的生活,吸引着更多北上广年轻人。小红书上,“从一线城市回武汉”笔记已超4200篇,而“从一线城市回成都”笔记有5800篇。
豆瓣发布的开年报告,青年生活趋势关键词,排名第一便是“拜拜啦一线城市”。
有人在帖中记下从北京迁至成都的筹备全程:规划职业、感受城市、重建人脉:
逃离不是结束,而是新生活的开始。
准备离开的人们,以各种方式告别北上广。朋友圈赠送家具,与老友大醉分别,以及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看升旗。
有女孩记下她拍的最后一张北京照片。
冬日灰蒙蒙的傍晚,中国尊直入云霄,顶端消失在一团雾气之中。那是一个恢弘的梦,但终究不属于她。
所有的离愁,随着在新城开启新生活而消融。
杭州的货拉拉搬家小哥张洋洋说,这两年找他搬家的年轻人越来越多,许多人是从外地来杭发展。
有一天晚上,他帮一个年轻男孩搬家,货物是一张床。路上,男孩说他刚来杭州,来做短视频。
那夜下雨,路过湖滨时,夜雨如烟,水色旖旎。张洋洋提醒:“看,那就是西湖”。
男孩惊讶地贴窗看了许久,小声说:“我要留在这座城市里”。
二
搬进新城的年轻人,安顿好后,首要任务是寻找工作。
新一线在此各有魅力。
武汉有小米总部,西安有新能源汽车,成都新名片是二次元和游戏。
当然也不仅于此,成都面馆老板称,这两年多了许多年轻顾客谈论新词,连他都被普及了Web3.0。
杭州则主打视频,九堡汇聚95后MCN操盘手,滨江云集着头部主播。灵隐寺新年烧香,涌进一群带货达人,许愿销量长红。
进入新职场后,年轻人更直观感受到,新一线和北上广的不同。
内卷并不流行,加班也非常态,惯性996却发现少人响应,城市氛围连动着职场节奏,最后连通勤也同步放慢。
从北京来成都的女孩,发现地铁里的步伐总是不疾不徐,而在北京,所有人都行色匆匆,“停下来就会焦虑”。
走出地铁,回到出租房中,新一线生活和北上广差别更大。
何得州说,在上海时,他和另一位搬家小哥合租套间里一个小房间,3000元一个月,两人每人1500元。
套间共住了7个人,连厨房都被改造成小房间塞进了人。
到杭州后,他和家人住进宽敞的民居。而他帮新来的年轻人搬家时,不止一次听到满意的感叹。
在杭州,租房需求已进化到“一人一居、猫狗双全”,贝壳报告显示,年轻人在杭州租房,人均使用面积已超30平米,远优北上广。
即便是起步第一站,北京是城中村的平房,而杭州则是丽晶国际,那里被称作“2000元就能住的CBD”,超2万年轻人居住于此。
何得州曾去过那搬家,两栋如波浪般起伏的高楼上,无数单间窗口,飘扬着晾晒衣物,如万国旗帜,带着生活的朝气。
工作和居住之外,新一线娱乐也不逊色北上广,甚至有所胜之。
初到成都的年轻人,拿着地图,一周周解锁城市,感觉美食无穷无尽。而刚搬杭州的年轻人,发现新朋友,周末可随时相聚,不像过去,大家分散住在大城的各个角落。
抬脚就到的西湖只是魅力之一。年轻人称,杭州自带国潮、夜生活丰富、烟火气十足。
更多年轻人,将搬至新一线当成治愈之旅。
有更多时间可以散步读书,参加沙龙,万事不必焦虑追赶。在杭州,小路口没红绿灯,但机动车会停下让行人先走,“这是杭州的人情味”。
成都货拉拉搬家小哥,给刚来成都的年轻人,讲成都段子,最快了解这座城市:
手机就剩5%电,别的地方人可能急着充电,但成都人还可以不慌不忙拿手机听会歌。
三
货拉拉平台数据显示,过往3年,杭州、重庆、武汉、长沙等10座“新一线”城市中,跨城搬入类的订单数,逐年上升。
其中,杭州、长沙、武汉等地,2022年的跨城搬入类订单比2020年增长超过50%。
而与之对应,2021年,北、上、广合计增长人口仅有7.7万,超一线城市人口增速明显放缓。
搬往新一线已成风潮,年轻人前往新城,并不是为更舒服躺平,而是找到了更多上升的台阶。
货拉拉搬家小哥张恒远,在杭州跑车,曾帮一群从石家庄来杭的男孩们运货。
男孩们租了一间三居室,准备创业做直播,搬完货,他们请张恒远一起吃外卖。
聊起未来他们信心十足:“现在搬的是个人生活物品,之前的设备都不要了,重新在这边买新的。”
张恒远相信他们能做成。他曾拉过一个年轻女孩,他安徽老乡,来杭州做直播电商。第一次搬家时,还跟他车,坐在副驾。
几年后,再搬家,女孩已自己购车,开车跟随,住处也换成更宽敞的高级公寓。
那些坐在货车副驾上的年轻人,多带着闯劲和信心,有女孩认真跟司机念叨,“我成功不成功就看今年一年了”。
车窗外,杭州热风拂面,同样的风正激荡新一线,并愈演愈烈。
热风起源于2017年,武汉提出“五年内留住百万大学生”,拉开抢人大战序幕。此后新一线纷纷推出政策,吸引年轻人到来。
疫情三年,蓄积了更多告别北上广的意愿。2023年开年,新一轮迁徙发生。
迁徙的背后,有着三重原因。高房价和高消费是逃离背景,新赛道和新职业是迁徙条件。
而最重要的原因,是“Z世代”的生活哲学已经改变。
一城而终已是往事。新一线只是迁徙的开始,未来,他们或许会迁徙到更多地方。
美国社会学家统计,随着社会发展,一个美国人一生会迁徙8座城市,“人们不习惯于平淡无奇的生活,渴望看到新地方、寻找新的就业机会、获得新成功”。
这是商业文明驱动的大潮。
很多年前,年轻人唱着“走四方,路迢迢水长长”闯荡北上广,看暮色四合。
很多年后,新一代年轻人喜欢唱《孤勇者》:
你将造你的城邦
在废墟之上
去吗 去啊 以最卑微的梦
……
新一轮迁徙浪潮中,货拉拉成为最直接的亲历者和观察者。
这些货拉拉搬家小哥,陪伴年轻人融入新城,帮助他们构筑新家,也看着他们生活一年年变好。
他们中许多人,本身也是跨城而来的一员。
何得州的父母已随他来到杭州居住。何得州不认为自己是杭漂,他已计划在杭州买房落户,让孩子在此上学。
闲暇时,他骑着电动车逛杭州,穿过高楼,穿过古巷,绕过西湖,穿过年轻人的直播镜头和小吃摊的烟火。
他说,他能摸到生活,也看见了新一线城市故事。
他因此找到了归属感。